广角被第二次赶下讲台的乙肝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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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媛媛排版

彭熙媛责编

李欣清晨，刘青山坐在希望小学门口临时搭建的棚子里，给进来小学上课的孩子们进行体温测量。如果有其他访客，他会从棚子里拿出一个本子让来客进行登记。而后，他起身拿起放在院子角落里的扫帚和簸箕。戴着一顶旧帽子的他慢慢弯下腰，把院子里的落叶还有其他孩子们玩耍所产生的垃圾扫到一起，然后聚拢进簸箕中，倒进垃圾桶，这是他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写照，几个月前，他还站在讲台上，是一名平凡的乡村教师。?????第二次被赶下讲台“咋说呢，久病成医嘛。我自己知道咋传播的，可学生家长不知道啊”，刘老师在上一所学校呆了快五年。乡村师资力量较弱，他一人要带好几门课，有时也会担任临时的体育老师。学校很偏远，每次去都要坐一个多小时的通村大巴，再走二十多分钟山路，但他觉得学校教学环境还不错，跟小朋友待在一起也很开心。年4月，医院做乙肝硬化的常规检查，被检查出了病情的进一步恶化，由肝硬化失偿代期进入到了原发性肝癌。检查的结果不知道从哪里走漏了风声，学生家长们不知道具体情况，但都在传刘老师有传染性疾病。于是聚集在一起，去镇政府门口闹事，要求这个患有传染病的老师尽快离开讲台，减少与自家孩子之间的接触。学校领导迫于压力，让刘老师先在家里呆一段时间。“很无助吧，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越来越差，又没办法干活了。说实在的，很多时候觉得活着都没啥意义，但看到身体也不好的妻子还在一次医院看病，还没看到外孙外孙女出生，又觉得生活还是有些盼头……”呆在家里四个多月后，原来的学校还是没办法继续呆。在校领导和中心校的帮忙下，他去了现在的这所希望小学，不再奔赴教学一线，反而做着一些类似保安性质的工作。“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拉下讲台了，但这次是真的和教师生涯说再见……现在的工作虽然轻松点，但是有种失落感。毕竟参加工作32年了，一直都是在教学第一线，现在突然间成为了一个闲人，真不是滋味。”刘青山这么说道。得上乙肝的那些年年，刘青山就参加了工作。年夏天，他突然吐血便血，上医院检查出了肝硬化代偿期即晚期。“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得病的，很无助当时。只能说还好当时有了份工作，不然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一份像样的活干。”由于群众上访，三年后他便由闫村镇常中希望小学调动到双垭小学，那是个一人一校的小学，条件非常艰苦，但是交通还算可以。在这期间，刘青山坚持用药，医院进行复检。但没想到，调动却已冥冥之中成为他三十多年教育生涯的潜在关键词。后来因为特殊病情不能在公路沿线待，他调动到更加偏远的闫村镇磨沟村西电科大希望小学，交通不便，没有互联网，手机信号不好，在那里一待就是12年。刚到学校时有多名学生，7位老师，到了年，全校只剩下一个学生和他一名老师。有人将他的情况上传到网上，引起了很大轰动，商洛日报记者前去采访，发表了题为“秦岭山区最袖珍的小学”的报道，一时间各大媒体转载。“我和我唯一的学生一下子就成了网络名人，只要输入我的名字就可以看到。随后受到当时的区教体局局长亲切慰问，并被授予“扎根边远山区奉献奖”，每月增加元。”（一位老师一名学生构成一校）

但也是同年春天，这个唯一的学生到九年制义务学校去了，学校自然关门，他不得不又调动到沟口的南京希望小学。年4月，病情再次发作，乙肝硬化带来的并发症导致胃出血，他被救护医院抢救。在医院住了40多天，后来又多次去西安医院治疗。病情好不容易再次稳定，但是当地群众到镇政府闹事，说他得的是传染病，不能在那里呆。这是刘老师第一次被拉下讲台，虽然之前也有很多次因病调动，但间隔时间都很短，而这次整整持续了半年多，镇政府领导理解他的痛处，也知道和学生正常相处不会给学生染上疾病，但还是没办法让他直接继续工作，只能让他先在家里休息，等待进一步通知。

这一等就是大半年光景，在家里闲不住的刘老师于是主动请缨到更加偏远的原上官坊镇南宽坪小学任教。而在这个小学待了五年之后，他又再次因为病情休息在家。

我国慢性乙型肝炎病毒感染者万例，占全球约1/4；然而乙肝感染者以及普通大众对乙肝的认识仍存在知识匮乏和误解的现状，由此造成治疗不得当以及乙肝歧视等问题的出现。“咱们农村人，对于乙肝、肝硬化等病，真是谈虎色变，不知道它的传染途径。”刘老师如此说道。

3年9月26日，报考安徽芜湖公务员的乙肝携带者张先，被人事局以感染乙肝病毒为名拒绝。张氏遂于10月10日起诉，要求：撤销该决定，并认定《安徽省国家公务员录用体检实施细则（试行）》侵犯了其宪法权利。被称为“乙肝歧视第一案”。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反乙肝歧视逐渐走入公众视野。

但还是会害怕……

年卫生部将乙肝疫苗纳入儿童计划免疫管理，年我国终于生产出第一批重组乙肝疫苗，从此我国新生儿慢性乙肝感染率大幅下降。刘老师孩子出生之后，他让孩子及时去打了疫苗，又定期带孩子去进行肝功能检查。虽然说乙肝病毒主要通过血液传播，传播途径与艾滋病相同，在一起学习、工作、用餐均不会传染。但这么多年，医院检查时还是只敢让妻子一个人陪床，孩子想去看看他，他总是拒绝，毕竟病床放在传染科，“心里总归觉得害怕，万一孩子来这里染上啥病可不好。这辈子得病治病，真的够够的了！”

年2月10日，中华人民共和国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教育部、卫生部就《关于进一步规范入学和就业体检项目维护乙肝表面抗原携带者入学和就业权利的通知》发表声明：“各级医疗卫生机构不得在入学、就业体检中提供乙肝项目检测服务。”即便入学、就业不再进行乙肝检测，但作为传染性疾病，乙型肝炎被囊括在婚前检查项目当中。刘老师在病房中遇到过二十出头，还在上大学的孩子。在交流中，刘老师发现那孩子已经没有以后结婚的打算了，认为自己会耽误别人。

抱有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在知乎平台有这样一个问题——“乙肝携带者找对象难吗？”，下面的回答以及评论里，有着乙肝病毒携带者和乙肝患者的多面人生，有人遇到了愿意接受自己疾病的另一半，也有人因为患病总觉得低人一等。在乙肝相关的其他问题中，也有许多人分享，自己因为病痛失去工作的经历。

（知乎平台乙肝相关问题）

从年卫生部将乙肝疫苗纳入儿童计划免疫管理到现在，已经整整30年过去了，但乙肝携带者和乙肝患者在人们心中，依旧如洪水猛兽一般。

刘老师闲的时候，会打开抖音搜索乙肝患者日常饮食搭配，或者看看知乎上同样患有乙肝的病友分享的故事激励自己继续面对生活。三年疫情打乱了社会发展的正常走向，但也正是在这三年，人们对健康知识的需求逐渐增加。

对乙肝以及乙肝患者，消除歧视的重点在于进行乙肝传染相关知识的宣传教育工作。每年7月28日是世界肝炎日，在这一天，各大媒体会对肝炎进行一系列科普活动。媒体进行准确、全面、客观的乙肝健康传播无论对于患者还是对于普通大众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近年在我国悄然兴起的“健康传播”概念，旨在利用各大媒体播报，以降低疾病的患病率和死亡率，有效提高一个社区或国家的生活质量和健康水准。抖音、小红书、知乎平台也都有越来越多的医疗科普博主入驻，对各种疾病进行解释，打破了普通群众与医疗知识之间的屏障。

（小红书平台搜索乙肝之后的相关科普）

“我和老婆还有两个孩子一块过了这么多年，孩子现在也是健健康康的。要是更多人知道这病是咋传染的，我这么多年也就不会这么颠沛流离了。”但在农村，刘老师这样的愿景实现可能还需要更长的时间，需要村镇卫生所与村委会、镇政府的进一步合作，以及学校从小对孩子进行卫生健康知识的普及、对学生家长的进一步教育。

下课铃声响起，刘青山看着操场正在玩耍的孩子们，眼睛里有着些让人看不懂的情绪，或许是在怀念之前的教学生涯。上课铃又响了，刘老师面向操场那杆孤零零的国旗，轻声说了句：“一切都会更好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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